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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七 藏锋

【原文】

《扬雄传》云:“君子得时则大行,不得时则龙蛇。”一曲一直,一伸一屈。如危行,伸也。言孙,即屈也。此诗畏高行之见伤,必言孙以自屈,龙蛇之道也。 诚中形外,根心生色。古来有道之士,其淡雅和润,无不达于面貌。气象未稍进,岂耆欲有未淡邪?机心有未消邪?当猛省寸衷,而取验颜面。

【翻译】

《扬雄传》中说道:“君子遇到政治清明、君王有力的时候,就要努力实施自己的理想抱负;遇到政治紊乱、君主无道的时候,就要像龙蛇那样,能屈能伸。”龙蛇,就是指一曲一直,一伸一屈。比如说,行为正直就属于伸的一面;言辞谦逊,就属于屈的一面。这首诗讲的是为了避免品行高尚而受到伤害,所以要言语谦逊,以自屈求全,这就是龙蛇之道。

诚恳的心意表现在人的外貌上,植根心中的本性也会表现在气色上。古往今来有道的人,他们的淡雅谦和无不通过外貌表现出来。我的气色没有丝毫变化,难道是欲望没有淡化?机心没有消弭?我应该在心中深刻反省,让内在涵养通过外貌表现出来。

【点评】

孔子说:“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”才华不被赏识,能力不被了解,既不怨恨,也不迁怒,这是君子的修养境界,也是处世的藏锋之道。孔子要求“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”,其实也有藏锋的意思在里面。老子说:“大巧若拙,大辩若讷。”真正聪明的人看似平庸,不自炫耀;真正善辩的人发言持重,不露锋芒。这些都是看透了人性、参透了世情之后的远害全身之道。常言说: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;堆出于岸,流必湍之;行高于人,众必非之。”一般人唯恐人不我知,所以锋芒毕露,无所顾忌,行动上快人一步,言语上压人一头。但是却不知道,才华横溢、锋芒太露的人,虽然容易受到重视,却也容易招人忌恨,遭人暗算。

因此,曾国藩的龙蛇伸屈之道,其实是韬光养晦、自屈求全的生存之道。那么,什么是“藏锋”呢?曾国藩解释说:“藏,匿也,蓄也;锋,尖也,锐也。藏锋乃书家语,言笔锋藏而不露也。吾谓言多招祸,行多有辱。是故,傲者人之殃,慕者退邪兵。为君藏锋,可以及远;为臣藏锋,可以至大。讷有言,慎于行。乃吉凶安危之关,成败存亡之键也。”这就是说,屈是为了伸,藏锋是为了蓄志,其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做事。锋芒太露而不懂得收敛,虽然容易取得暂时的成功,但是却也埋下了危机的种子。因此,曾国藩劝诫家人:“长傲、多言二弊,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,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福之由,未尝不视此二者为枢机。

值得注意的是,曾国藩所说的藏锋之道,不仅是一种处世哲学,而且是一种修养功夫,并非一味地圆滑善变,委曲求全。曾国藩要求淡嗜欲,消机心,以求达到“淡雅和润”的精神气度。这就将藏锋的处世艺术提升到内圣的修养境界。

【原文】

凡民有血气之性,则翘然而思有以上人。恶卑而就高,恶贫而觊富,恶寂寂而思赫赫之名。此世人之恒情。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,率常终身幽默,暗然退藏。彼岂异性?诚见乎其大,而知众人所争者之不足深较也。自秦汉以来,迄今日,达官贵人,何可胜数?当其高据势要,雍容进止,自以为才智加人万万。及夫身没观之,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,污行贾竖,营营而生,草草而死者,无以异也。而其间又有功业文学猎浮名者,自以为材智加人万万。及夫身没观之,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,污行贾竖,营营而生,草草而死者,亦无以甚异也。然则今日之处高位而获浮名者,自谓辞晦而居显,泰然自处于高明。曾不知其与眼前之厮役贱卒,污行贾竖之营营者行将同归澌尽,而毫毛无以少异,岂不哀哉!

【翻译】

大凡有血气天性的人,都会油然生出想用什么办法超过他人的念头。他们讨厌卑微的职位,向往崇高的权势,讨厌贫贱而希望富贵,讨厌默默无闻而希慕声名赫赫。这是世人的常情。但是大凡君子,大都终身寂静藏锋,恬淡地弃官隐居。他们难道与一般人的天性不一样吗?实际上,他们才真正明白了大的道理,知道一般人所争夺追逐的名利是不值得计较的。从秦汉至今,所谓的达官贵人,哪里能数得尽呢?当他们高居权势要职时,举止仪态从容高雅,自以为才智超过别人万万倍。但等到他们死去之后再看,他们和当时的杂役贱卒、低下行当的买卖人,就那样忙忙碌碌活着,又草草死去的人,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。当然其中也有所谓依靠功业文章猎取浮名的人,也自以为才智超过别人万万倍。但是等到他们死去再看,他们和当时的杂役贱卒、低贱贩夫,就那样忙忙碌碌地活着,又草草死去的人,也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之处。既然这样,那么今日那些身居高位而取得虚名的人,自以为自己文章蕴含深义而地位显贵,因而泰然自若地自奉为高明,竟然不知道自己跟眼前那些忙忙碌碌执劳役、供使唤的杂役贱卒、低贱贩夫一样,最终都同归于死亡,而没有丝毫的差异,难道这不叫人悲哀吗?

【点评】

老子说:“不自见,故明;不自是,故彰;不自伐,故有功;不自矜,故长。”一般人只是看到事物的表象,却看不到事物的本质,汲汲于求全求盈,急急②彰扬显溢,因此引起无数纷争。老子以其睿智洞察事物的真相,告诉人们:求全之道,在于不争;不争之道,在于“不自见”、“不自是”、“不自伐”、“不自矜”。相反,“自见者不明,自是者不彰,自伐者无功,自矜者不长”。因此,老子说:“夫唯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”

曾国藩正是深谙不争之理和藏锋之道,因此韬光养晦,不事招摇。他说:“自以秉质愚柔,舍困勉二字,别无他长处。”又说:“吾平生短于才,爱者或谬以德器相许,实则虽曾任艰巨,自问仅一人,幸不以私智诡谲凿其愚,尚可告后昆耳。”他总是宣称自己秉质愚柔,钝拙短才,不敢以精明自许。他在奏折中也写道:“臣材本疏庸,识尤浅陋,无朱云之廉正,徒学其狂;乏汲黯之忠诚,但师其憨。”曾国藩熟读历史,深明人性,随着权高位重,时刻警惕功高震主。他说:“平日兢兢,恐蹈古来权臣刚愎之咎,但思委曲求全,不敢气陵同列也。”尤其是在攻克天京前后,他更是诚惶诚恐,谋求功成身退:“长江三千里几无一船不张鄙人之旗帜,外间疑敝处兵权过重,利权过大。”“自古握兵柄而兼窃利权者,无一不凶于国而害于家,弟虽至愚,岂不知远权避谤之道?”“总须设法将‘权位爷二字让少许,减去几成,则晚节渐渐可以收场耳。”这些都表现出曾国藩非凡的处世智慧和高超的政治智慧。

【原文】

古之英雄,意量恢拓,规模宏远,而其训诫子弟,恒有恭谨厚藏,身体则如鼎之镇。以贵凌物,物不服;以威加人,人不厌。此易达事耳。声乐嬉游,不宜令过。蒱酒渔猎,一切勿为。供用奉身,皆有节度。奇服异器,不宜兴长。又宜数引见佐吏,相见不数,则彼我不亲。不亲,无因得尽人情;人情不尽,复何由知众事也?数君者,皆雄才大略,有经营四海之志,而其教诫子弟,则约旨卑思,敛抑已甚。

【翻译】

古代的英雄,志向和胸怀都很广大,事业规模宏大而谋虑深远,但是,他们常常教训告诫子孙,做人应该虚心、谨慎、藏锋,身体要如同铜鼎一样稳固。以权势欺人,别人自然不服;以威势压人,别人定会心生不满。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。声色犬马、嬉游聚会之类的活动,不应该做得过分。赌博、酗酒、捕鱼、打猎这样的事情,一概都不要做。吃穿供用等各种花费,都要有所节制。对于奇异服装、稀有玩物,都不应该有太大的兴趣。应该适当地与辅佐自己的官吏见面交流,相见不多,他们就与我不亲近。不亲近,就无法了解他们的感情思想;不了解他们的感情思想,又如何知道众多的政事呢?这几位先生,都具有雄才大略,都有治理国家的志向,而他们教育告诫子弟,都是意旨简约,往卑微处着想,收敛抑制得很。

【点评】

《周易》说:“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。”如何藏器?曾国藩特意拈出一个“重”字:“恭谨厚藏,如鼎之重。”曾国藩的过人之处在于容止持重,稳如钟鼎,神态威严,震慑人心。他教育子女,也以“重”字相诫。比如,他在家书中提到:“尔语言太轻,举止太快,近能力行‘迟重爷二字以改救否?”又说:“尔之短处在言语欠钝讷,举止欠端重。”又说:“尔近来写字,总失之薄弱,骨力不坚劲,墨气不丰腴,与尔身体向来‘轻爷字之弊正是一路毛病……日日留心,专从‘厚重爷二字上用功。”因此,曾国藩赞赏朴实,提倡力行,鄙夷纸上谈兵式的高谈阔论。他说:“读书人之通病,约有二端:一曰尚文而不尚实,一曰责人而不责己。尚文之弊,连篇累牍,言之成理,及躬任其事,则忙乱废弛,毫无条理。

曾国藩用兵,极其稳健,也以“重”字著称。他说:“临阵之际,务宜稳而又稳。佯作败不可猛追,孤军不可深入。”又说:“打仗不慌不忙,先求稳当,次求变化。”李鸿章总结曾国藩的用兵之道时说:“楚军营规,无论调援何处,事势缓急,仍守古法。日行三四十里,半日行路,半日筑营。粮药随带,到处可以立脚,劳逸饥饱之间,将领节养其气力,体恤其艰苦。是以用兵十余年,卒能成功。为其能自立于不败之地,致人而不致于人。”曾国藩的修营扎垒战术,就是以孙子兵法“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”为原则,步步为营,稳扎稳打,居险要之地,出奇而制胜。他说:“扎营宜深沟高垒。虽仅一宿,亦须为坚不可拔之计。但使能守我营垒,安如泰山,纵不能进攻,亦无损于大局。”因此,蔡谔评价说:“防御之紧严,立意之稳健,为近世兵家所不及道者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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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挺经》一书是曾国藩临终前的一部压案之作,总结了曾国藩人生心得和成功经验的一部传世奇书,是一生的学问与事功达到顶点时的心法总结,用李鸿章的话说,是“精通造化,守身用世的秘诀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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