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曰:
园亭消遣,佛殿于斯天样远。陡遇妖氛,雷火双施次第焚。
碧雷红日,踏遍长空无憩地。引入丹房,分得天章宝箓光。
右调《减字木兰花》
话说冷于冰出了安仁县,买了十数个素点心,包在怀内,信步行去。见山冈环绕,碧水潺湲,皆因地方小,故无多来往人。约行了数里,见西南有一带树林,树林中有些墙垣露出。走至跟前瞧看,墙北有座门,门上加着一把大锁。于冰道:“这必是人家一处花院,空闲在这里。看来规模宏厂,我何不入去闲走一回。”说罢,将身一跃,已入门内。皆因他受火龙真人仙传,只一年便迥异凡夫身体。且莫说这等围墙,就是极高的城墙,他也可飞跃过去,皆易骨丹之力也。到门内放眼一看,但见:
一座门楼,数间亭子:高而不峻谓之台,长而不阔谓之榭。奇峰怪石,軿軿补补堆做假山;小沼流泉,凿凿穿穿引成活水。数十株老树横枝,三五间雕窗映日。疏檐篱院,鱼吹池面之波;曲舍回廊,蝶臭花心之蕊。左一转右一转,藏春阁委宛留春。前几层后几层,待月轩逶迤伫月。武陵桃放,渔人何处识迷津;庚岭梅开,词客此中寻好句。端的是天上蓬莱,莫认做人间阆苑。
于冰看罢,心里说道:“此地就要算上好的佳境了。”四下里游走了一会,见里面有些破桌椅木凳之类。走到园子后面,隔墙一望,墙外远远的有三四家人家。复到园子中间拣了一处小些的亭子坐下,将点心取出,吃了几个,道:“这地方极其幽僻,我何不就在此处等候祖师示下。饥时去城买几个点心吃用,省得在舍利寺天天受那秃奴才的眉眼,吃那样炎凉茶饭。”说罢,便坐下行运内功。
至二更左近,猛听的有嘻笑脚步之声。走出亭子外,将身一纵,已到亭子房上。只见七大八小,皆神头鬼脸之人,有二十馀个。手里打着灯笼火把,拿着酒坛、酒壶、碟碗并捧盒等类,一齐到正西厅上,将四五对灯笼悬挂起,吹灭火把。先在东西两张床上铺垫了毡褥,又在厅中间摆了一桌酒馔,左边照样儿摆放了一桌。每桌安放了一把椅儿。大家席地而坐,说说笑笑,像个等候主人公的样子。
又待了一会,只见十几对纱灯走来,照耀如同白昼。为头一个人,穿大红蟒袍、乌皮靴,头戴束发冠,两道蓝眉直插入鬓,面若噀血,刚牙海口,二目大似酒杯。后面一个道家装束,带龙虎扭丝金冠,穿杏黄袍,腰系丝绦,足踏皮靴,面若紫金,眉细鼻掀,头圆口方;两只眼闪闪烁烁,与灯火相似,却是纯黑的,并无一点白处。看二人相貌,甚是凶恶。两个人入厅中,彼此各不揖让,穿红的坐在正西,穿黄的坐在左边,小的儿们斟起酒来。
于冰看的真切,却说话听不清楚,即忙跳下,走到大厅对面一亭子上,将身一纵,隐身在上面。只听穿黄的道:“目今八月初旬,月色落的最早。若到十一二日,就着实光亮了,晚间饮酒,又觉得分外高兴些。如今全凭着几支灯笼,未免油气薰人肠胃。大王以为是否?”穿红的道:“我也是这样说。屈指只用六七天,就有长久月光了。”又道:“我在此饮酒,两个美人还不知怎样想念你我哩。与其吃闷酒,就不如在洞中安逸,到此何干!”又听的穿黄的笑道:“待我来。”说罢,站将起来,手里拿了一杯酒,走出厅外,向东南念念有词,将酒望空中洒去,只见一道黑气飞向东南去了。穿黄的复入厅中坐下,那跟来的人不住的向东眺望。
约有一顿饭时,猛听的风声大作,与雷鸣牛吼无异,刮的于冰毛骨悚然。风头过处,一朵乌云离地不过数丈高下,只见一条大板凳骑着两个妇人。那些眺望的乱嚷道:“来了来了!”说话间,那板凳冉冉的落在厅子外面。两个妇人俱皆嬉笑入去,伺候的安放椅子不迭。只见一个妇人坐在穿红的傍边,一个与穿黄的并坐。于冰定睛细看,只见穿红衣的傍边那妇人,年纪不过十八九岁,骨格儿甚俊雅宜人,虽笑声不绝,却神气有些疯痴;左边穿黄的并坐妇人,年纪有二十六七岁,眉目也生的端正,态度极其风流,神气间与那妇人无异。大概都是被妖气邪法所迷。只见那穿红的不住的哈哈大笑,随将那妇人抱在怀中,口对口的吃酒。那穿黄的也搂抱在一处肉麻。
于冰道:“可惜良人家两个女子,被他用妖术拘来。待我且下去鬼混一番,扫除他们的高兴。”说罢,从后檐跳下。将走到厅门外,先咳嗽了一声,众妖齐向外看,于冰已入厅来。那些小的儿们乱喊道:“有生人来了!”
于冰向上举手道:“二位请了,少会之至。”只见那大王毫不畏惧,大声问道:“秀才何来?”于冰道:“我是游方到此,无地宿歇,误入园中。见二位吃酒甚乐,因此入来谈谈。”穿红的笑道:“你这光景,羡慕我们,自然是个有滋味的人了。且与他个坐儿,教他坐了。”左右在下面放了椅子。于冰坐下,问道:“二位何姓何名?”穿黄的道:“我们也没有什么名姓,秀才不必多问。到要问问你叫什么名字?是何处人?”于冰道:“我叫冷于冰,是北直隶人。”穿红的向穿黄的道:“他既然到此,也算有缘。”吩咐左右:“赏他一杯酒吃!”于冰道:“我不会吃酒。”穿红的道:“你可要吃肉么?”于冰道:“不会吃肉。”穿红的道:“你会什么?”于冰道:“会降妖。”穿黄的冷笑道:“秀才们真是不中抬举!”穿红的道:“你会降什么妖?”于冰道:“妖无穷尽,一体皆降!”穿黄的大怒道:“这奴才放肆!譬如我是妖怪,你有何法降我?”于冰道:“我有雷火珠降你!”说罢用手掷去,大震一声,将穿黄的道人左臂打断。只见他身子晃了几晃,尚未跌倒,到把个妇人被烟烧死,倒在地下。
于冰急将珠收回,正欲再发,不意被穿红的将口一张,喷出一口红气来,贯入于冰口中。于冰便眼昏头眩起来,说声:“不妥”,翻身便跑,又被众小妖拉住。于冰用力打开,记的园子东边一带都是些假山,跑在山前,跳了过去,一阵昏迷,摔倒在假山背后。
喜得火龙真人预遣弟子桃仙客在半空中等候动静,今见于冰倒在地下,急将云头挫下,先用左手将于冰挝起,又用右手将一块大石一指,立即变成于冰形像。仙客提了于冰,到一极高山顶落下,忙取出金丹一粒,塞入于冰口内。那丹便滚入于冰喉中,化为精液而下,少刻腹内倾江倒峡的响动起来。
于冰此时心上有些明白,却不知身在何地,只觉的内急的狠,勉强扒起,蹲在石旁,大小便一齐俱下,始将毒气泻尽,立觉精神起来。低头看视,才知身在山上。将底衣拽起,正拟详看,猛听得背后雷鸣也似的说道:“贤弟,此刻好了么?”于冰回头一看,但见:
头不冠,乱堆着绿发千缕;足有履,却露出绿腿两条。绿面绿鼻,嘴唇皮微有红意;绿项绿耳,盾目间略带青痕。面宽似锅,行走时反是骨肥肉瘦;目大如碗,顾盼际只见黑少白多。逢钟状元于深山,鬼未啖而必须远避;遇温司马于水底,犀未燃而定应潜逃。丈八身躯,允矣夜叉之祖;三尺手指,诚哉妖怪之爷。
于冰一见,大为惊慌,却待用珠打去,桃仙客笑道:“贤弟不必动手,我乃火龙真人弟子桃仙客也。某原是一株桃树,采日精月华千年,颇通人性,蒙真人收在门下,又千馀年矣。今奉师命,特来救你。”于冰还有些迟疑,仙客道:“你可记的去年八月在西湖,祖师吩咐你:‘湖广安仁县有一件事,得你了决,临期我自遣人助你。’怎么,你忘怀了么?”于冰听罢,如梦初觉,连忙跪拜。仙客亦跪拜。仙客道:“适才贤弟中毒已深,若非服祖师金丹,送入你腹内,已早无生矣。”于冰听了,方知系火龙差仙客来相救,又忙忙跪倒,望空叩拜。谢毕,仙客又将如何挝到山上,并指石假变等情说明。于冰感谢不尽,即请仙客降此二妖。仙客道:“天一明时,方好擒拿。此时动手,昏黑之际,则漏网者必多。此山顶极高,又且与安仁县不远,妖怪一动身,我即看见。跟他到巢穴中拿他,岂不一网打尽,自必断绝种类,庶不遗害人间。”于冰深以为然。两人并坐山头,各道修行始末。
再说众小妖追赶于冰,见于冰跳过假山,一个个扒挠过去,发声喊,将石变的假于冰搒拴住,乱叫道:“大王,拿住了!拿住了!”二妖听的大喜,疾疾跑来,见于冰已被捆倒在地。穿红的大王道:“我这几天正口中淡到绝顶,可将他带回洞中,待我漫漫的咀嚼。秀才读书文人,他的肉必细润而甘甜。”穿黄的道人道:“这奴才罪通于天,不知用什么东西将我左臂打折,还不知几时才好。我且将他胳膊咬下一支来,报我打断胳膊之仇恨。”说罢,走上前,用右手将假于冰胳膊拉起,用口尽力一咬,便大声呵呀道:“好硬秀才,将我的门牙都扛吊了!快拿入厅中来,我用重刑罚处他。”众妖七手八脚,将假于冰抬到庭中。那穿红的大王问道:“你到底是个什么人,为何手有烟火,响如迅雷?”那假于冰瞪目不言。大王大怒,吩咐:“打!”众妖脚手乱下,一个个喊道:“这秀才比铁还硬,将我们的手脚都撞破了!”穿黄的道人道:“这秀才必有挪移替换之法。以我看来,十有八九是个假的。”那假于冰随声便倒,仍是一块大石头。道人道:“如何!”那大王大惊道:“这秀才本领不小,他若再来,如何抵挡,不如大家去休!”道人道:“可惜我的美人也被他烧死。这一个美人也不用送他回家,不如带回洞中,我与大王公用罢。”大王道:“使的使的。”于是各驾妖风,往东南行去。
桃仙客正和于冰谈论,猛抬头,见一股黑气起在空中,用手指向于冰道:“妖精去矣,你我安可放过!”说罢,扶住于冰右臂,喝声:“起!”顷刻云雾缠身,飘于天际。于冰初登云路,觉得两耳疾风猛雨之声不绝;低头下视,见山河城市影影绰绰,如水流电逝一般,都从脚下退去。顷刻间,追赶那般黑气到一山内。只见黑气中众妖到一极大山峰前,峰中间有二丈、一丈宽一道大裂缝,众妖都钻了入去。
仙客将云头落在峰下,问于冰道:“适在半空中,你怕不怕?”于冰道:“到没什么怕处,只是上面冷得狠,风大的了不得。”仙客道:“若非贤弟服易骨丹,我也不能带你到此。觉的身上冷,是阳气不足,再修炼十数年,可以不冷矣。”于冰道:“已到巢穴,师兄也该动手。”仙客道:“此刻不过四鼓,夜正昏黑,总不如到天明为妙。”两人复行叙谈,直至日光出时,仙客站起,用右手掐剑诀,书符一道,召来雷部邓、辛、张、陶四天君,跟随着许多天丁力士,听候指使。仙客道:“此山何名?”天君道:“此山名龙山。”仙客用手指道:“这大裂缝内有妖物,毒害生民,种数亦极繁多。贫道理应替天行道,仰借四圣威力,率天丁围绕此峰,不可放一妖物逃去。”四神遵命,分布在四面等候。仙客又向正南离地上书符念咒,大声喝道:“火部司率众速降!”须臾,火德真君带领着无数的龙马、火蛇,火鸦、火燔、火箭、火车之类,听候法旨。仙客照前话说了一遍,真君道:“法师请退远些,待吾歼除。”
仙客又手扶住于冰,驾云起在山顶,往下观望。只见真君用剑向山峰裂缝中一指,剑上出了一股青烟,青烟内滚出十数个火球,俱钻入大裂缝中去了。那些火蛇、火鸦亦相继而入。俄顷风烟搅扰,只见一大蛇身长数丈,头生红角,血口刚牙,满身尽是金甲,冒烟突火而出,驾风头欲从空逃去。仙客看的明白,指向于冰道:“贤弟快放雷火珠!”于冰急忙将珠掷去,响一声,打在那大蛇腰间。那大蛇落将下去,又复挣命上来。于冰又欲发珠,猛见山峰左边电光一瞬,半空中飞一霹雳来,大振一声,打在大蛇头上,方夭夭折折落在山峰之下。瞬目间,又见一绝大蜈蚣,一丈馀长,二尺宽阔,头大如轮,绿色莹然,遍身黄光,蜿蜒如飞,见之令人毛骨俱悚。只见几条火龙和此物缠搅在一处,烧的他四下乱挺,少刻皮肉化为灰烬。那些小蛇、小蜈蚣,或长四五尺,或长二三尺,也有死在裂缝内的,也有死在裂缝外的,也有逃出火外被雷诛的,也有潜藏石下被神将搜斩的,端的没有跑脱了一个。那妇人不消说也死在缝内。只见满山里烈焰飞腾,云蒸雾涌,腥臭之气触鼻。仙客忍受不得这般滋味,将云又起有百馀丈高,看众神搜山。于冰此时才晓的那大蛇就是穿红的大王,那大蜈蚣就是穿黄的大王。
搜山毕,众神到仙客前复命。仙客一一退送;将云头向本山正南上一按,去此地约有六十馀里,落在一山坡下。仙客道:“我要去回复师命,不敢久停。适见贤弟骨格轻松,血肉之躯已去十分之三,固祖师易骨丹神验,亦贤弟到底有仙根人也。我与你虽先后异时,总属同盟哥弟。祖师既以雷火珠授你,吾亦当传云行之法。”随即将起落、收停、催按口诀一一指教。于冰大喜,顿首叩谢。仙客道:“东北上有一永顺县,县外有一崇化里,祖师曾吩咐,贤弟不可不一去。”说罢,向于冰拱手,凌虚而去。
于冰依命,顺着山路缓缓行去。出了山,逢人访问,不想只二十馀里,便到崇化里地方。原来是个大镇,约有二三千人家。正在街上走着,忽见一家门内抬出一个和尚来,看的人都嬉笑谈论其事。于冰也不介意。须臾,将那和尚从面前抬过去。但见:
秃帽已无,惟馀秃首;秃履已失,惟见秃足。面如槁木,依稀存呼吸之声;身若僵尸,仿佛胜转侧之力。腰间剑鞘,谁人打开;臂上法衣,若个扯破。侍者空手随跟,不见偷饼、偷馍、偷卷;沙弥舍泪护送,惟闻哭师、哭傅、哭爷。抬送通衢,实不解哇吱喇别噶何;欣逢陌路,莫不是呵罗受想行识。
于冰看罢,见街傍有一小饭馆,里面也不见有人吃用,入去坐下。走堂的过来问讯,于冰要了一壶酒、一盘素菜、几个馒首,问道:“适才抬过去这和尚,是什么缘故?”走堂的笑而不言。于冰再四问他,走堂的方说道:“路东斜对过几那家姓谢,外号叫谢二混,手里狠弄下几个钱。他止生一个闺女,也十八九岁了,从三四年前就招上个邪物。起初不过是梦寐相交,明去夜来,这二年竟白天里也有在他家的时候。只是听的妖物说话,却不见他的形像。前后请过几次法师,也降服不下。这和尚是我们本地三官庙中会奉持金刚咒的,人说他念起咒来,轮杆皆转。二混久要请他,只为谢礼讲不停妥,耽延到如今。昨晚才议定,约他在家等候邪魔。方才抬去那个形像,想是吃了大亏,性命还不知怎么。”说罢,又笑了。
于冰吃完酒饭,算还了钱,就烦这走堂的去说,要与他家降邪,并不要一分谢礼。走堂的大笑道:“相公不看那和尚的样子么?即或有本领,像谢二混那样人,也不可家中无此等事,相公不必管他。”竟入厨下去了。
于冰到觉的无意思起来。出了饭铺,正欲学毛遂自荐,忽见那抬和尚的门内吹出一股风来,飞土扬沙,从于冰迎面过街南去了。于冰觉得怪异,急忙赶出崇化里,见那股风去有三四百步远,仍是沙土弥漫。随手用雷火珠打去,金光到处,将那妖打倒,现为一只苍白老猿猴,高五尺上下。又见他急忙扒起去,驾云雾在空中。于冰笑道:“今日初出学的武艺,不可不借此试演试演。就无人扶掖,也怕不了许多。”于是口诵仙诀,觉云雾顿生,飘入天际,又复试摧云法,掣雷电般赶来。从北至南过了十数个山峰,见那妖落在一洞口,潜身入去。正欲关门,于冰已到,将木剑一晃,大喝道:“妖怪那里走!”那猴子知道洞后无出路,只得跪倒,叩恳饶命。
于冰道:“淫污谢姓之女,就是你么?”那猴道:“小畜焉敢胡为!只因谢女原是猴属。谢女不寿,为异类殆命两次。小畜已修炼几千馀年,此女前后己转生四世。小畜皆随地访察,配合夫妇。不意他于数年前又为虎伤,前岁始访知他转生人身,与谢二混为女。因此旧缘不断,时去时来。敢求法师原谅。”说罢,叩头不已。于冰道:“这洞内还有多少怪物?”猿猴道:“此洞系紫阳真人炼丹之所,真人驾住在福建玉峰洞。四百年前见真人在此洞内,小畜跪求渡脱,真人大笑道:‘你尘心不断,且又与我无缘,既入此洞,我即将此洞交你收管。你可不时扫除荆棘,勿招异类,将来再看何如。’又过百馀年,真人同火龙真人复来此洞,坐谈竟日。小畜又跪求二真人渡脱,二真人皆大笑。今年正月,紫阳真人复来,小畜又跪陈前意。真人笑道:‘你近年行为乖戾,非前可比。我教下难容你。’又言:‘洞内丹房中有一小石匣,你可用心看守,等候火龙真人弟子冷于冰到来,将此匣交与他。他若肯收你,你就与他做徒弟罢了。’”于冰大喜道:“我就是冷于冰,你快去领我一看!”
猿猴领入洞来,见前洞有大院一处,内多异树奇葩;正中大白石堂一座,上镌“玉屋洞”三字。猿猴又领到后洞,正面也有小石堂一座,摆着石桌、石椅、石床;两傍是丹房,内贮鼎炉盆罐等物。猿猴于西丹房内取出石匣,双手捧献。于冰见四面无点缝隙,正欲讯问,那猿猴从石炉内取出一封书来,上写着:“紫阳封寄,冷于冰收拆。”于冰打开一看,上写道:
神书遥寄冷于冰,为是东华一脉情。
借此济人兼利物,慎藏休做等闲经。
下写着开匣咒语。于冰将匣捧至石堂桌上,大拜了四拜,依真人符咒作用,石匣自开。内有一寸多厚、六寸长书一本,通是朱书蝇头小字,名为《宝箓天章》;篇篇俱是符咒,下注用法。于冰看毕,归放匣内,坐在正面石床上。
猿猴跪禀道:“紫阳真人已许小畜做法师门徒。今法师到此,即系天缘,恳求收录。”说罢,叩头不已。于冰道:“真人既有法旨,我即收你为徒。此洞清洁幽秀,堪可炼习神书。我从今即不吃烟火食水,每天要你献果物一次,供我日用。更要遵吾法度,速斩淫根,永归正道。一二年后,我授你养神御气口诀。总不名登仙府,亦可以永保身躯,免失足于意外。”猿猴一一恭听,拜了于冰四大拜。于冰与他起一名,叫猿不邪,亦以谢女事为鉴戒意也。此后通以师徒弟子相呼。
于冰又问紫阳真人出处,并火龙真人同来原由。猿不邪道:“二位真人根脚,弟子那里晓得!记得同火龙真人来的那一年,在洞中坐了多半日,弟子曾献果食二次。听二位真人话头,大约都是东华帝君门徒,像个师兄师弟光景。”于冰才知书内有“为是东华一脉情”之句,不禁点头道:“你所言是也。”又问了二真人服色容貌,益知西湖所见乃真人变相。从此共修玄中妙道。
后来于冰游行大下,到处里除妖斩祟、济困扶危,都是在这玉屋洞修炼的根基。正是:
诛尽群魔又遇魔,魔来魔去机缘多。
今朝捧读神书日,便是他年应诏槎。
《绿野仙踪》是清李百川耗9年心血写成,以写神仙异迹为线索,描写了明嘉靖年间冷于冰由于看破红尘而去访道成仙、除妖降魔的荒诞故事。书中内容曲折地反映了当时政治的黑暗,淋漓尽致地描写了严嵩父子贪赃枉法的行径,还通过大家公子温如玉和妓女金钟儿,周琏和齐惠娘的故事,揭露其芒淫无耻的生活和卑污的社会风俗。整部小说语言生动流畅,表现手法,绘人状物无不精妙,是清代长篇小说中较有影响的作品,郑振铎先生把《绿野仙踪》和《红楼梦》《儒林外史》并列为清中叶三大小说。但因其“为鬼神、诲淫”之作,屡遭查禁,原本现中国大陆仅存一套。